从具像到意像
——读古生教授油画作品
 费宏达 

 　　（一） 
 
　　从具像到意像，对一个艺术家来说，是一个质的飞跃。 这个飞跃，因为不同的艺术家所处的艺术环境、所受到的艺术陶熏、艺术教育和教养以及个人秉赋和颖悟程度的不同，在他的艺术道路上，从具像到意像的时间，有长有短，有的甚至一辈子都在具像这个起点上打转，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笔法更熟练而已，有的却很快从具像走到意像。
 
　　意像是艺术的至境。 意像是抽出生活的具像，给艺术欣赏者的审美感觉，更超然，更辽阔，更悠远，更多彩。让艺术审美得到最大满足。
 
　　每一个民族的艺术，都有从具像到意像这个过程，只有达到意像的艺术境界，才能说这个民族有自己独特的艺术品。这些独特的艺术品，才有世界意义。因而它必然为世界上其它民族所认同、所赞赏。
 
　　同样，一个艺家的作品，只有从具像到意像，才能够称为是真正的有创造性的艺术家。他的作品，尽管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还不为多数艺术爱好者和收藏者所认识，但终究会在历史发展中给予他应有的地位。 艺术史上这样的事实还少吗？
 
　　我读过古生教授两本画册，他两间大画室的数百幅作品、被国外收藏的、在国内售出的作品以及画册等印刷品，我有幸认真的品味过。 
 
　　古生教授年龄不大，（1954年生）但是他的画龄不短，师从甚高，这些年又积极从事对外文化交流活动，先后在泰国、新加坡、美国、荷兰、意大利多次进行展出、讲学，联合创作壁画，成果斐然。 
 
　　古生的创作历程是从具像的准确、生动、细致、严谨、缄密，到意像的超脱、饱满、豁达、绚丽、丰富、简洁。让你的审美情趣不断的处于跌宕起伏，摇拽多姿的动态之中，即使是静的、冷的色调，也有动感。 
 
　　要追寻他从具像到意像的艺术足迹，对一代中年画家来说具有重大意义。尤其在整个世界进入和平、发展，艺术交流、文化影响激烈碰撞，不断渗透的时期，既要保留优秀的民族文化，又要积极吸纳其他民族的文化，并且达到这样的境界，匪夷不易。
 
（二） 
 
　　具像，似乎能被更多的各个艺术层次的爱好者所接受。而意像则不然，在一国之内，这个民族的意像作品，不一定为另一个民族接受；在国与国之间，这一国的意像作品不一定为另一国艺术家所接受。 只有在深深的理解自己民族艺术，热爱自己本国民族艺术，对本国民族艺术有所师承和造诣的艺术家，他们的意像作品，才能成为世界共有的财富，才能夸过国境，进入艺术至境。 
 
　　所渭意像，并非“虚无玄远”，并非“空洞炫耀”，并非“符号跳跃”，并非“冥想”，并非“色彩堆集”，并非“线条杂陈”。
 
　　在古生教授送我的两本画册中，第一本是具像作品，我更喜欢他的第二本，这本全是意像作品。 其实，意像作品，对艺术家来说，是具体的，是写实的，但对欣赏者来说，我却感到画家给了我更多的想像空间，让我在这空间徜徉，享受那种难以言表的轻逸和超然。这正是形象大于思维的艺法则，在绘画作品中的体现。 
 
　　艺术作品是艺术家的生存方式的艺术表现。他把自己对生活的直接感悟，也就是具像，经过发酵和淘洗，用色彩和线条，在有限空间，疑聚、调适、幻化、浓烈、恬淡，进行无数次（艺术家在思维性创造过程中，也许只是一刹那）的选择、遗弃、吸纳、对比，突破有限空间给自己找出无限大宇宙天地。有些审美感受跟他走了，有些审美感受又从另一个角度，找到了同一幅绘画的另一种审美情趣。
 
　　古生教授的第二本意像画，让我有这种感觉。 我看到他画案上用毛笔画的小样。即使是小样，每一个笔触，每根线条都有力度，有冲击力，整个画面，给人以遐想和超逸。

（三） 
 
　　中国最早的意象作品，大概要算距今两千多年的茂陵石刻中的那块被我们命名为蛤蟆的精卫石了。 
 
　　它是一整块不规则的三角形巨石，只有在其中两线相交的一角两侧画了两个粗糙的圆，尖棱上刻了短短拙笨的三道似乎是嘴和唇，眼上似乎有眉。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睁眼看着你，随时要跳出来的样子。也许它什么都不是，只是两千年前的石匠，正在劳作，突发奇想，给这块派不上用场的石头，三锤两凿赋予它以艺术生命。至于这生命的存在价值，由你们观赏者去猜吧！ 
 
　　严格说来，它还不是意象。因为它有形。只是形不完整，已经在意象之中给人比具象更丰富的想象。
 　　
　　中国画的以虚代实、留白，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无声，它给欣赏者留下了想象空间，让欣赏者参与了再创造。这就是意象的真蒂。 构图忌满：就是要画家不要忘了看画?娜恕? 中国画的意象创作，发展到齐白石时代，可以说进入了艺术的至境。 三条波线，欣赏者想到浩淼大海。
 
　　一团默迹，几滴淡灰，几枝枯枝，欣赏者想到深秋残荷。 中国意象画，让儒文化圈的人欣赏得津津有味，而欧美的艺术家们面对这些中国人称之为国宝的佳作，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中国的书法，尤其大草、狂草的历代大家们的作品，让人爱不移目，驻足神驰，即使少通文墨，也能看到其中逸趣横生之处，佳境虽不能口述，却能神会。 
 
　　欧洲的绘画艺术，随时代更替，观念形态不断变化，具象的，绝对的现实主义，（无论“前”“后”）已经让位给意象作品一席之地。
 
　　我读古生教授意象作品，使我感到中国画的笔法和欧洲的色彩的有机交融产生的冲击力。 
 
　　他的意象作品不多，还不能说已经成熟，但是我觉得他同赵无极的驰名全球的意象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妙，差别在赵无极大师的意象作品有更多融入了中国书法的精妙。在布局章法上，开阔、恢弘，给观赏者留下更多的想象空间。 
 
　　油画在中国发展到今天，究意是什么程度？我是门外汉，孤陋寡闻，班门弄斧，腆颜面对，求教于方家。
 
 （四）
 
　　艺术发展到今天，这种精神产品，已经成为一种生存方式。 发现，是艺术家只所以成为艺术家的基本条件。 
 
　　“生活中到处有美，只是你有没有发现美的眼睛”。大师的话强调了生活中有三个存在，一是有美，二是很多，三是艺术家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是发现。
 
　　古生教授，有发现美的聪慧，他极力想把自己的发现表现出来。 而且这种表现，是以独特带有自我的方式来表现的。他走进意象创作之中，并为之着迷。 这种表现的探索，是发现的延展。 除过我看到他画案上的小稿，在他第二本画册中每页油画作品相对的是一幅中国宣纸，中国墨水，中国方式画出的样稿。 这些样稿比画案上的样稿更有生命力。甚至比他们的油画更有观赏价值。 这些样稿，有些本身就是杰作。 
 
　　艺术是艺术家对生活、对生命的一种感悟，他极力把这种感悟在空间凝聚、幻化、释放、融汇，让观赏者的“仁”，“智”全部调动起来了，你有充分的选择和补充余地。作为形象的意象存在让思维活跃起来，激荡起来，从而引发出对生活丰富性的扩展和满足。 发现、创造、完善、交汇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生存方式，形成了艺术上的“这一个”。
 
 （五）
 
　　忝列大学毕业，研究员，我却不认识一个外文单词，虽说学过三种外文，让时间打磨得几乎连汉字都说不准。这是谁的悲哀，我的？时代的。 
 
　　古生教授的第二本画册说明，都是外文，我全然不识其词，但是我能看懂他的画，从油画作品到中国水墨样稿；由中国水墨样稿到油画作品。反复玩赏，各存其真，各具其妙。 油画给我以张扬、腾跃、甚至有些拔横，凌砺；而中国水墨画稿，给我以清纯、阴柔、甚至有些含羞，娟秀。 
 
　　油画的多层次，多侧面，多色彩，多对比，而中国画的墨分五色（其实也是一种意象）正传达出中国哲学中一个很重要的观念，这个观念，孔子、老子，均以不同的语言作过表达：“温柔敦厚”“静为燥君”道是水，道是柔，仁者爱人，仁者人也。后世的学者，将这种哲学释俗化比为“用柔弱武装起来的人最刚强”。而在生活中以性别而论，女人柔，女人是水。女人多善心，因此女人最“钢强”。强调生活中要和谐，要容纳，基于此，一些政治家也强调“柔能克刚”。比如有记者问邓小平在文革那种环境中三起三落的心态时，他总结为四个字“忍耐”“等待”。 
 
　　我觉得古生教授的水墨画样稿，是意象画中的杰作，它吸收了油画的大色块，讲泼辣，砺张扬，但却又以中国的哲学思想为母体。突出了中国画的柔美特点。 
 
　　他的画是中西结合的艺术品。正如赵无极大师所言：“人们都服从一种传统，我却服从两种传统。” 赵无极是世界画坛公认的，将中国画（尤其是书法技巧）和西洋画结合得天衣无缝的大师。他对自己师承祖传方面有很多独特见解，让人一见难忘，比如：他认为“在中国传统中，诗与画的联系那么密切。”因此，他给诗人作插图（这是很多所渭“大师”而不为的）并把它当成创作来完成，从“询问之间遨游的自由感觉”“在那里无忧无虑地漫步……”他喜欢赵孟顺、米蒂、倪瓒画与的书法。 
 
　　古生教授是后来者，他应该自觉地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我喜欢古生教授的具象作品，更喜欢他的意象作品，甚至给他意象作品命了中文题名。因为我同赵大师一样，从中得到了说不尽的意趣。 但愿我这些话，不是出于偏爱。
 　　　　　　　　　　
 
 费宏达： 陕西省文联副主席　著名作家